ChatGPT-4来了？听听《克拉克世界》主编怎么说 | 专访尼尔·克拉克

大家好，这里是奇想宇宙。

自去年年底ChatGPT发布以来，科幻小说想象过的未来似乎在加速到来。无论是振奋人心的，还是耸人听闻的——它来了。到了昨天，OpenAI带来全面升级的ChatGPT-4，读得懂梗图的机器人能给世界带来些什么？

开发者看见新，投机者看见利，导演看见素材，劳动者看见失业……在面对AI内容生产的时候，你看见了什么？

环球同此凉热，2月21日至3月13日，著名科幻杂志《克拉克世界》囿于AI垃圾稿件风波，暂停收稿。针对此事，奇想宇宙和《克拉克世界》主编尼尔·克拉克聊了聊：

身为一名科幻编辑，活进科幻小说的滋味怎么样？

*本次采访翻译由真人完成

受访者简介

尼尔·克拉克是《克拉克世界》的主编与出版人。他十次被提名雨果奖最佳短篇编辑，并于2022年获得此奖项；三次获得切斯里最佳艺术指导奖；2019年，因在科幻与幻想领域的杰出贡献，克拉克荣获科幻奇幻作家协会凯特·威廉至点奖。目前，他和妻子及两个儿子居住在新泽西。

#Question 1

当聊天机器人开始投稿！

奇想宇宙：你好，尼尔。我们都很关注ChatGPT等聊天机器人的发展。在中国，这已经成为了网络热点。《克拉克世界》的遭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：AI投稿正在折腾你们。我们感到愤怒和伤心，仅仅为了钱，就利用AI生成小说去投稿，这简直荒唐。这甚至和创作没关系，只有不关心创作的人才会这样入侵创意行业。

我看到你在推特上的抱怨了，基本就拿它们没法子，对吧？奇想奖·戴森球大赛是奇想宇宙今年的重头戏，恐怕我们即将遭遇同样的困境。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编辑，你现在的举措是什么？你有应对这类投稿的有效策略吗？如果我们在戴森球大赛中收到AI投稿，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处理？有什么方法规避AI投稿吗？

3月13日，《克拉克世界》杂志宣布恢复收稿

尼尔：相信你的直觉。这项技术仍然在其初期阶段，只能写质量很低的作品，尤其就短篇而言。在我们收到的稿件里，一眼就能看出有些稿子具有某种模式。还要知道，稿子的正文内容并不是你拿到手的唯一信息，真人投稿的话，总会留下些其他痕迹。

这类生产工具到底该如何使用，围绕它的法律和道德问题还没有定论，所以在可见的未来内，《克拉克世界》会一直禁收这类稿件。我也建议任何拥有发表权限的机构，不要给这些生成作品刊发机会，目前对于生成作品的版权问题仍有很大争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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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 2

创作谈能自证清白吗？

奇想宇宙：我们非常欣赏你为了保证合格作者投稿所做出的努力，你一直坚持投稿必须免费，即使在《克拉克世界》最艰难的时期。你认为让作者在提交作品时附上自己的创作谈怎么样，就像艺术大学要求在作品集中附加的？还是说就连创作谈也能轻易被伪造？

尼尔：如果不定期引入新的作者、新的视角，科幻小说就面临停滞不前的风险。这对短篇小说来说尤为致命，大多数实验小说都在这种篇幅里率先尝试。收取投稿费用则会大大影响有投稿意愿的新人作者。在正式发表之前，大多数作者都要经历一段漫长的退稿期，哪怕少少的投稿费，对他们来说都会是一种大的动荡。更别说还涉及到国际转账的诸多麻烦事，对海外投稿者而言这打击将不可想象。

另一方面，已经有人在投稿生成作品的时候附带一份创作谈小作文了。要求提供这些东西，对使用AI工具的人无伤大雅，反倒会阻挠一大批写完正文已经筋疲力尽的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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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 3

假如……它们写出好小说？

奇想宇宙：我了解到，目前，你还可以分辨出AI生成稿件和真正的稿件，尽管那需要花些时间。可倘若这些聊天机器人不断进化，直到以假乱真，你认为你还能够分辨出来吗？或者这么说吧，你是否会考虑仅从作品品质上进行筛选，而不在乎它的作者是人还是机器？

尼尔：技术一定会发展，肉眼鉴AIGC这事也一定会越来越难。我要相信我们未来能用的工具手段也会随之发展。我们收到的生成作品质量都挺一言难尽的，现阶段还不用太担心被高品质生成品蒙混过关。只是担心这堆低品质生成小说如潮涌来，冲垮编辑们的日常审稿工作。还有就是提到过的法律/道德问题。哪怕生成小说的品质真能过关，后面这些问题也是我们绝对不能放过的，要首先、着重考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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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 4

谁会爱看AI文？

奇想宇宙：让我们忘记你的编辑身份，不去想这些AI投稿给你带来的工作困扰，以及它们多大程度上伤害了其他投稿的作者们。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，你会乐于看见AI写作的小说吗？当它们的技巧精湛、堪比工业制造以后。你是否认为AI生成的小说和好莱坞工业制造的类型片有异曲同工之处？我突然想到，Netflix根据大数据捕捉出的热点编写的影片往往不能获得好评，有点意思。

IMDb上随处可见的新近低分影片示例

尼尔：基于我对这项技术的了解，再想想生成作品是如何生产出来的，我对购买或阅读这些东西真没什么兴趣。没有想象力，优秀科幻小说最核心的元素就缺失了。这些程序并没有在创新。现阶段，如果想读到新东西，你还是得找真正的作者。

是的，很多电影电视剧都像是反刍的东西，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。有人喜欢这个，熟悉是能给人带来舒适感的，所以没准生成小说也有它的受众。只是靠着这些工具，未来生成小说的素材可能也来自生成小说。而会有很多人想要的比这更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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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 5

作家与AI在拉锯？

奇想宇宙：我有一个私人问题。我本身也是一名作者，想到席卷而来的AI小说，我承认它们影响我的工作，却不觉得它们能威胁我的创作。我无法认为某种AI可以取代我，因为我相当清楚我的念头和美丽的句子（允许我）如何产生。我甚至很乐意看一个AI要如何模仿我。你是否就此事了解过你的作者们的意见？除了在投稿过程中的危害，你认为一个作者应该担心AI入侵写作领域吗？（当然，它们是绝佳的创作题材。）

尼尔：我觉得更紧要的威胁是，这些生成品的生产速度惊人，干扰到正常发表渠道的审理流程。那么那些新人作者该怎么办？对尚不受此项干扰的作者而言，聊天机器人的威胁会随着技术的发展而逐步增加，但只要它还没开发出想象力，就不会完全抢占这些作者的地位。如果你想绊倒在科幻小说的土地上，等人工智能有了独立性，它还愿不愿意为我们写作都是个问题。

要记住，这些技术只是工具。工具没有善恶之分。人类如何使用它，才决定了它导向何种结果。我们本应该对这些工具的开发者设定一种期望的，他们既然开发了这些工具，就该对其可能引发的后果有更深的考量，就该给我们这些可能受到影响的人准备些反制工具。比方说，每个公司都该同步开发可靠的鉴别工具，并且免费向大众公开。我也觉得这些公司该更重视创作者们，尊重他们的权益，明明公司训练这些系统用的就是真人作者的作品。你是作者，你的成果不该成为他们随意使用的训练材料。

尽管经历了几次低潮，我仍然对这些工具抱有期待：在负责并且有创造力的使用下，它们能带来什么？不是用它们赚快钱，而是在某种意义上真正改善我们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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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 6

来吧，看AI与AI打架！

奇想宇宙：奇想宇宙是一家依托互联网的文化公司，我们和新技术紧密相连。我们查阅了资料，也咨询了相关技术人员，聊天机器人显然来得太快了，业界正在手忙脚乱地寻找解决办法。唯一的好消息是，对于这种危机，教育行业显得比科幻行业更加急迫，我们并不是在独自战斗。

我们的总编唐风非常关心由ChatGPT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和机遇。他在想是否有可能相应地发明另一种AI，专门来对AI生成品进行识别？你强调它们不够可靠，所以你的担忧是否仅仅来自于这种AI的能力，而不是否定这种解决方法？你是否有兴趣参与这样的项目？对于AI和AI的斗争，你有何种预期？

美剧《疑犯追踪》第四季

AI“机器”陷入与AI“撒玛利亚人”的战争

尼尔：目前的鉴别工具都不好用，未来可就不一定了。不过这有点像杀毒软件或者预防诈欺。每一种鉴别技巧，都会催生出一个绕开它的方法。这将是一场AI间的内卷竞赛。这不代表我们就不该做出这样的尝试，只是说一方已经有了先发优势，而且是实质性的优势。

随着聊天机器人的技术发展，一定会有很多公司用它来节约成本，就像所有的技术革命一样。内容磨机（content mills）式网站——那些内容简单的，致力于靠流量曝光获得广告收入，而不重视强内容生产的网站——已经在使用AI写手了。想得更极端一点，拿一个没有存储任何书籍的电子阅读器，直接下载一个内容生成应用，你就可以看到你定制的各种小说。人类在那种世界上还会有一席之地吗？有的。只是恐怕更加难以找到（现在也不容易）。但我们都热爱好故事，没有什么能夺走我们创造的能力。就像我说的，AI还没有得到那颗名为想象力的明珠，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定时间。从当下，到那个AI成为世界之王的未来之间，有着足够的机会留给新的解决办法现身。我们真的想象不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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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Question 7

防伪水印会是解决之道吗？

奇想宇宙：很多人正在考虑给聊天机器人产生的内容打上水印，你认为这将如何实现？文字信息本身是否有能力形成防伪机制？举个例子，你可以轻松地分辨出莎士比亚的风格。在考古学界，学者们可以根据古诗的内容判断它的作者，或者大致的写作时期。你认为这种风格化的写作足够成为区分人和聊天机器人的标志吗？或者聊天机器人会形成自己的“作家风格”吗？如果有，它将是多变的，还是单一的？

尼尔：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一开始就该有的东西，现在的这种研发可以说是朝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步。我也同样相信，为了击败这些鉴别工具，会再生成一种新产业。无水印标记的生成文本和剽窃作品不就是这样的吗？只要能赚钱，就会有人这么去干，无论这行为是否光彩。我之前在学术界工作的时候，对学术剽窃事件都要见怪不怪了，经过多年整治，这事依然在愈演愈烈。鉴别和反鉴别的军备竞赛对某些人来说有利可图。那么他们就会赢，而不是我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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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ChatGPT的到来

你是兴奋or紧张？

策划：唐风

责编：东方木

问题撰写：夏尔马

翻译：夏尔马

校对：茶茶

文案、排版、配图：夏尔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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